車廂里很悶熱,火車哐當哐當?shù)穆曇粼谝估镉悬c刺耳,蘇珂兒一點睡意都沒有。
她歪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高寒,嘴角慢慢開始上揚,她笑地很甜。高寒仰著頭嘴巴微張著,可能是因為姿勢不對,他呼吸有點聲響,像體育課上老師吹得哨子。
蘇珂兒越看覺得越好笑,她調(diào)皮的探過身子,蜻蜓點水般地在高寒的唇上啄了一下,然后她捂著嘴,不讓自己笑出聲來。她偷偷地看了看鄰座,對面有一個慈祥的老太太正看著她笑,蘇珂兒的臉一下子羞得通紅,她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睡覺。
蘇珂兒閉著眼,依然毫無睡意,這一趟旅程雖然辛苦但是很甜蜜。想想她這四年的努力終于修成正果,她就興奮地發(fā)狂,蘇珂兒甜蜜的嘆一口氣,愛情啊,果真是個充滿魔力的小東西。
透過車窗看出去,天漸漸地亮了。她推了推高寒,在他耳邊小聲說:“喂,懶豬,快醒醒,馬上就要進站了。”
高寒坐正身子,睡眼惺忪的看著蘇珂兒,她看著珂兒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而發(fā)光的雙眸,吃驚地問:“珂兒,你沒有睡一回嗎?”
蘇珂兒頭搖的像個撥浪鼓:“沒有,我睡不著,高寒,我好緊張啊。”
高寒伸了個懶腰,胳膊正好落在蘇珂兒的肩膀上,他輕輕往懷里一拉,蘇珂兒順勢就躺倒高寒的懷里,高寒捏了捏她的臉,調(diào)侃道:“丑媳婦要見婆婆啦,不過別擔心,你不丑的。”
蘇珂兒仍然一臉緊張的坐起來,歪著頭很不自信的問:“高寒,你媽媽會喜歡我嗎?萬一她不喜歡我怎么辦?”
高寒笑到:“別瞎想了,我媽媽喜歡我,只要她喜歡我,那就必須喜歡你啊,她沒得選擇啊,難道她會去喜歡別人家的媳婦兒么?”
蘇珂兒聽高寒這么一說,如釋重負的嘆了一口氣,:“但愿你媽媽喜歡我,不然我可就慘了?!?/p>
火車到站,車廂里騷動起來。高寒和蘇珂兒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,隨著人流出站。
早上的太陽就讓人感覺到燥熱了,高寒看著蘇珂兒被汗水濕透的背影,心里有點過意不去。
走的時候珂兒爸爸訂了飛機票,他拒絕了,蘇珂兒一臉迷茫的問過他為什么?他知道自己是自卑心理作祟,所以他對珂兒說,你既然要跟我回去,我希望你能夠讓我來安排一切。珂兒沒有再說什么,就這么頂著酷暑跟他擠上火車。
他愣神的功夫,珂兒回過頭來等他,陽光照在珂兒的臉上,她半瞇著眼,細碎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,連頭發(fā)看起來都濕漉漉的。蘇珂兒把手里的東西放在地上,一只手不斷地給自己扇風,另一只手搭著涼棚,她沖著高寒喊:“喂,高寒,你站在那里干什嗎?熱死人了,趕緊走啊!”
高寒沖她招招手:“珂兒,你過來,往這邊走?!?/p>
蘇珂兒站在那里沒有動,她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長途客運站,轉(zhuǎn)臉咯咯笑了起來:“喂,豬,你是不是熱傻了,車站在這邊呢?!?/p>
高寒走到蘇珂兒跟前,把地上的大包小包盡量往自己胳膊上掛,一邊走一邊跟身后的蘇珂兒說:“珂兒,天太熱了,我們不坐大巴了,坐出租車回去。”
“真的???”蘇珂兒雀躍的問。沒等高寒回答,她又小聲的嘟囔了一句:“鐵公雞要拔毛了。”說完她吐了吐舌頭,一溜小跑跟在高喊后面追了上去。
上了出租車,蘇珂兒覺得自己都要散架子了,一路沒怎么睡覺,一坐下來就覺得又累又困,她頭靠在高寒的肩上,很快就睡著了。
高寒掏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:“媽,我們兩個小時以后就到家了,早飯沒有吃,你煮點粥就行了?!睊炝穗娫?,高寒想象著母親和珂兒見面的情境,輪廓分明的臉上寫滿了幸福。
蘇珂兒在睡夢中被拉了起來,高寒拉著她一只胳膊,“珂兒,我們到了,下車吧?!备吆χ兴?。
她揉了揉眼睛,一邊打哈欠一邊鉆了出來,放下手來才發(fā)現(xiàn),眼前站了一圈人,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,看的她有些不自在。
高寒用家鄉(xiāng)話打招呼,他拉著他母親的手對珂兒說:“珂兒,這是我媽媽。”
珂兒臉一紅,彎了彎腰才開口:“阿姨好,我叫蘇珂兒,您叫我珂兒就行了?!睙o論是態(tài)度和口吻都是無比的恭敬,她有些緊張。
“珂兒啊?!备吆赣H只叫了一聲,就伸出手去握住珂兒的雙手,眼圈迅速的紅了。
高寒分開眾人擠過來,一手攬著一個,在人們的注視下往家里走去。
高寒和珂兒在院子里簡單梳洗了一下,就直奔飯桌。桌子上的粥還冒著熱氣,一盤涼拌小咸菜,一片肉絲芹菜,還有一籠饅頭。兩個人坐下來,高寒母親坐在他倆邊上,滿面笑容的看他倆吃飯。
蘇珂兒第一次從繁華的都市來到這么偏僻的鄉(xiāng)下,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后,接下來就有了了數(shù)不清的煩惱。
譬如珂兒不敢一個人去廁所,那種半露天的蹲坑每去一次都讓她膽戰(zhàn)心驚,晚上去廁所更是痛不欲生,好不容易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蹲下去,立馬就有數(shù)不清的蚊子就圍繞過來,幾天下來,她的屁股已經(jīng)被叮地傷痕累累。
還有就是無論她走到哪里,永遠都是焦點,她穿的衣服,她的頭發(fā),鞋子,甚至她那一口標準的普通話,都是那么容易引起關(guān)注,她簡直就像是動物園里的一只猴子一樣,在這個遙遠的小村子里無處可藏。
那些近一點的大嬸大媽們甚至直接端著飯碗在高寒家院子里吃飯,一邊吃一邊說一些她聽不太明白的笑話,看她們哈哈大笑的樣子,蘇珂兒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話。
最可氣的是高寒和她的母親出奇的熱情,小院里一天到晚車水馬龍人來人往,后來珂兒索性不敢出門,塞上耳機躺床上聽歌,可是她們的笑聲常常透過窗戶鉆進來,讓珂兒覺得心煩意亂。
這天中午,蘇珂兒正心不在焉的扒拉著自己碗里的飯粒,突然從自己的飯碗里扒拉出一條蟲子,她放下碗捂著嘴跑出去,吐的天翻地覆。
飯桌上,高寒的母親無措地坐著,一臉緊張的看著院子里的蘇珂兒。高寒放下碗筷,他按了按母親的肩膀,笑著說:“媽,沒事,你吃飯吧,我去看看她,城里孩子就是嬌氣一些?!?/p>
蘇珂兒本來就滿腹委屈,聽高寒跟她母親這么說,眼淚唰一下子就出來了,她哀怨的看了看滿臉含笑的高寒一眼,扭頭就往外跑。
蘇珂兒跑在河床樹林的小道上,滿頭滿臉的淚水和汗水,讓她幾乎睜不開眼。一邊跑一邊哭,委屈,絕望,甚至還有一絲后悔。
高寒遠遠地追過來,上氣不接下氣的喊:“珂兒,別跑了,要下雨了?!?/p>
蘇珂兒回頭看了看,立馬就加快了剛剛放慢地步子,在這條窄窄的小路上狂奔起來,飄逸的長發(fā)在腦后上下翻飛,身上的連衣裙就像被水洗了一樣,濕漉漉的貼在身上。她在一水塘前停下,彎著腰,一只手支在膝蓋上,一只手捂著胸口,她覺得整個心臟都要跳出來了,被汗水濕透的衣服貼在胸前,玲瓏的曲線在她急促的呼吸下,一起一伏的抖動著。
高寒追過來,他也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。氣息稍微喘勻一點,他看了看蘇珂兒,眼里的笑意慢慢換成痛惜的神色,他低聲說:“珂兒,你跑什么?不要鬧好不好?”
珂兒抬起頭,眼里滿是委屈和不解:“高寒,你居然說我在鬧。”
“珂兒,能不能不耍大小姐脾氣啊,菜里吃出蟲子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么?”高寒嘴角上揚,帶著笑意說。
“我耍大小姐脾氣,我在你家這幾天天吃地什么用地什么?從來了就開始拉肚子,你媽媽天天給我吃剩菜,今天居然給我吃蟲子,大小姐有這樣的嗎?”蘇珂兒帶著哭腔喊。
“珂兒,人要講良心,我媽媽已經(jīng)很盡心在招待你了,自己菜園子里農(nóng)藥用的少,菜里有蟲子有什么大驚小怪的?再說我母親一個人習慣了,我不在家她做了菜都是這樣放著吃的,你在這里也呆不久,就算是委屈,又能委屈幾天呢?”高寒耐著性子在和她講道理。
“夜里好多蚊子,那么熱我都睡不著,我也不敢自己去上廁所,你媽媽做飯也不好吃,還有你的鄰居都快把我當動物園的猴子了,高寒,我們走吧!”蘇珂兒哭著說。
“珂兒,你來之前我跟你說過,我家很窮,我的村子也不富裕,但是我的鄰居都沒有惡意,他們是替我母親高興,覺得我把這么漂亮的城里女孩帶回家,是我母親甚至整個村子的光榮。你熱,我母親把家里唯一的一個電風扇給了你,你還要怎樣呢?”高寒有點不高興了,拉著臉說。
“這是我最接受不了的地方,天氣這么熱,你媽媽把電風扇給我們,為什么不再去買一個呢,你知不知道,我躺在床上吹電風扇的時候有很深的罪惡感,因為我搶了本該是你母親該享受的東西,你覺得我會舒服嗎?”蘇珂兒激動地臉通紅,她實在不能接受這件事。
“蘇珂兒,拜托你不要用你的生活水準來衡量我母親的生活方式好不好?再買一個,你說的好輕巧。我母親節(jié)儉慣了,我們又住不了幾天,更何況我們是窮人,不像你們那般財大氣粗?!备吆穆曇裘黠@的抬高了。
蘇珂兒更生氣了,本想高寒追上來,向她陪個不是,逗一逗她也就算了,沒想到他卻像個斗雞一樣跟她針鋒相對。認識他四年,她像個跟屁蟲一樣對他死纏爛打過,高寒雖然拒絕過,但從沒給她難堪。沒想到他會為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跟她僵持。
“你就是自卑心理作祟,一直以來你就是這樣,一說起錢就像我踩了你的尾巴一樣,我愛你,所以一直小心翼翼。為了跟你在一起,我穿便宜的衣服,跟你吃大排檔,和你一樣假期出去打工,都是為了照顧你的自尊,可是我爸媽有錢錯了嗎?你沒錢,我有這不一樣嘛,難道你和我還要分彼此嗎?”蘇珂兒越說越生氣。
“你沒有錯,你爸媽也沒有錯,是我錯了。我希望你能夠理解并尊重我母親,我父親走得早,我和我母親過的生活是你所想象不到的,我母親是個要強的人,我們很窮,窮的只剩下自尊了?!甭犞吆瘋卣Z氣,蘇珂兒的心抽搐了一下,有些痛。
當初高寒一而再的拒絕她的時候他們在校園里有一次對話,記得高寒站在樹下對著一臉淚痕的蘇珂兒,他一臉嚴肅的對珂兒說:“蘇珂兒同學,我希望你能夠明白,我們過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,將來會走完全不同的兩種路,不是我不接受,而是我壓根就沒想這個問題。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,我習慣了貧寒,習慣了努力,這樣一步一步向前走我覺得很充實,但是如果我們在一起,我的心里就會有落差,就會有失落,就如你們所說的那樣,在你們面前,會加劇我的自卑。我想在愛情這方面我比較自私,我不希望我的愛情會帶給我困惑和不愉快,所以我們不合適,請原諒?!?/p>
蘇珂兒記得很清楚,高寒說這番話的時候態(tài)度很誠懇,他轉(zhuǎn)身離開的時候背影很直,陽光灑在他的身上,像是鍍了一層耀眼的光環(huán),而這一番話并沒有讓她產(chǎn)生半分放棄的想法,相反,從那一刻開始,蘇珂兒更加瘋狂的愛上了這個驕傲而又自卑的男孩子。
天上的烏云壓得很低,閃電在遠處的云叢中若隱若現(xiàn),天真的要下雨了。
蘇珂兒看了看天,心里有點著急,其實她已經(jīng)不生氣了,可是高寒好像還在較勁,也不開口說回去,蘇珂兒心里有點不快。
“好吧,你們節(jié)儉我浪費,我不對行了吧!可是你媽媽一天到晚都洗不干凈手就去做飯,我也不好意思說,就沖你發(fā)發(fā)牢騷還不行么?我長這么大,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呢?!碧K珂兒嘟著嘴,小聲嘟囔著。
在邊上的高寒本來說起母親就覺得有很多愧疚,蘇珂兒這漫不經(jīng)心幾句話一下子就點著了導火索,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沖著蘇珂兒一通吼:“蘇珂兒,請你不要再說我母親,我父親去世以后她一直做柳編供我讀書到大學畢業(yè),柳編你知道嗎?你只看到漂亮的籃子,你怎么會知道編籃子的人要付出什么樣的辛苦勞作,我告訴你,我母親的手不是洗不干凈,是因為常年編制,手掌的皮一層層磨破,冬天的時候會裂開一道道口子,永遠都不會愈合,你懂嗎?”
蘇珂兒張大嘴巴呆在那里,她沒想到會是這樣,她只是想隨便找個理由給自己個臺階下而已。
“你永遠不會了解我看到我母親那雙手時的心情,你眼里的那雙臟手,是我的搖籃,我母親用這一雙手編制了的前程,她這一雙洗不干凈的手,是我這一輩子都無發(fā)償還地虧欠。蘇珂兒,你可以嫌棄我們窮,但是請你不要說我們臟,我母親是天底下最干凈的人,請你記住,以后任何情況下都不許評價我的母親,因為,你沒有這個權(quán)利?!备吆f到這里,他慢慢地蹲下去,雙手不斷地撕扯自己的頭發(fā),像一只受傷的野獸一樣發(fā)出低低的哀嚎。
蘇珂兒害怕極了,她從沒看到高寒這樣難過,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,但是沒想到會這么嚴重,她撲過去抱著高寒:“高寒,對不起,對不起,對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,請你原諒我吧。”
云層越來越低,壓得人都要喘不過氣來了,一道閃電斜刺著穿破云層,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雷,蘇珂兒打了一個激靈,雨嘩地一聲劈頭蓋臉的澆了下來。
高寒慢慢的站起來,他悲傷地看著蘇珂兒,決絕的說:“珂兒,我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,我們過著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,我們可以相愛,但是結(jié)婚對我們來說注定不會是個美好的結(jié)局,珂兒,對不起,既然你覺得委屈,我們分手吧?!?/p>
蘇珂兒吃驚的張大嘴巴,她沒想到高寒會說分手,她那么辛苦的掃平所有的障礙才在一起,而且他們是那么的相愛。看著高寒決絕的眼神,蘇珂兒慌了,她不知道她任性的發(fā)個小脾氣為什么高寒就會這樣生氣,她覺得也沒有說她母親壞話啊,只是隨便抱怨幾句而已,高寒至于冒這么大火嗎?不就是因為一條蟲子嗎?倍感委屈的蘇珂兒對著高寒哭著喊:“不,高寒,我都說了對不起,我死也不會跟你分手,你原諒我口不擇言好不好?”
高寒轉(zhuǎn)過臉看了看蘇珂兒,伸手拉了她一把說:“下雨了,回家吧,明天我送你回去?!闭f完他放開蘇珂兒的手,轉(zhuǎn)身往回走。
蘇珂兒愣在那里,她看出來了,高寒不是跟她開玩笑,也不是跟她慪氣,他是認真的。她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絕望和恐懼,她不能分手,經(jīng)歷千辛萬苦才在一起,她這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高寒,如果因為她造成的傷害,讓她和高寒不得不分開,那么,她寧愿死。
她對著高寒的背影絕望的喊:“高寒,你回來,我不會和你分手的,高寒,我愛你?!?/p>
高寒停了一下,他沒有回頭,繼續(xù)向前走去。
雨越來越大,蘇珂兒看著高寒原去越遠背影,放聲大哭。她知道這一切已經(jīng)完了,她的愛情已經(jīng)不可挽回,這夏日里帶著溫熱的雨水把蘇珂兒的心澆地透涼,她轉(zhuǎn)過身慢慢地走到水邊,回過頭去,蘇珂兒想最后看一眼她深愛著的這個人,恰好遠處的高寒停下來等她,也回過頭來。
蘇珂兒含著淚笑了,她對著高寒揮了揮手,然后像一條白色的人魚一樣躍進水里,飛濺起來水花在閃電的映照下美極了,不過很快就消失了,只有雨水濺起的水暈,像一朵又一朵的蓮花在水面上蕩漾著。
高寒瘋了似得跑過來,他甚至沒來得及深呼吸就跳進水里,抽沙船形成的沙坑是深不可測的,附近村莊的人是絕對不敢在這種沙坑里游泳。
高寒在水底抓住蘇珂兒的手臂,蘇珂兒像一株水草一樣掙扎著纏了過來,幾番沉浮,高寒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終于把蘇珂兒推到岸上,他自己卻再也沒有力氣爬上去了,他看著躺在岸上的蘇珂兒,水慢慢地沒過他的嘴巴,沒過他的眼睛,最后沒過他的頭頂,雨嘩嘩的下著,一個又一個的漣漪蕩漾開來。
蘇珂兒在一聲炸雷中蘇醒過來,她一邊大口大口的吐水,一邊爬起來看向湖面,她跪在岸邊聲嘶力竭地對著水面喊:“高寒,高寒,高寒。”
一群割蒲草的人經(jīng)過,二話沒說就跳進水里救人,很快,高寒就被撈了上來,只是他們用盡一切方法也沒能讓高寒醒過來。
高寒就這樣離開了,他再聽不見母親的悲苦和蘇珂兒的哀鳴,雨洗刷著這個小小的村子,以及那些綿延的哀愁和嘆息……
蘇珂兒病倒了,她的父母從北京飛過來,和村里人一起操辦了高寒的后事,蘇珂兒沒有參加。她的父母拿出一大筆錢來要留給高寒的母親??墒歉吆哪赣H拒絕了,理由很簡單,兒子都沒了,我要錢干什么呢?
這個命運多舛的農(nóng)村婦女在經(jīng)歷喪子之痛后一夜白頭,身子也佝僂起來,像是在風雨中飄搖的一株垂死的樹,孤獨的承受著生命中所有的悲苦。
當一切塵埃落定,每個人都回歸到原來的生活中去,蘇珂兒一直沉溺在悲傷里不能自拔,那些畫面像演電影一樣在她腦海里重復著,蘇珂兒迅速的消瘦下去,像一個薄薄的紙片人??墒?,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高寒離開兩個月的以候,醫(yī)生告訴她,她懷孕了。
蘇珂兒從來都沒有這樣積極去面對一件事情,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,她的眼里綻放著生命的光彩,蘇珂兒拼命地吃飯讓自己胖起來。她告訴父母她必須生下這個孩子,高寒為了她連生命都不要了,這不僅僅是為高寒,更是為了高寒那苦命的母親。
其實蘇珂兒的父母原本是不同意的,畢竟自己當公主一般養(yǎng)大的女兒未婚生子,這難免讓他們在圈子里會有些難堪,更何況這個孩子的父親已經(jīng)不在了,這更容易遭人非議??墒强粗畠撼錆M希望的目光,女兒擲地有聲的話語也讓他們感動,是啊,還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呢?女兒說得對,做人,首先要學會感恩。比起那個失去兒子的母親,他們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……
高寒一周年祭日,高寒的母親給自己丈夫的墳頭壓了一張草紙,她在兒子的墳前坐下,打開食盒,拿出三個小菜,從一個白粗布包袱拿出黃香和草紙,仔細的收了一堆土,虔誠的插上剛剛點燃的黃香。最后點燃了眼前的黃紙,紙灰在火苗中旋轉(zhuǎn)著,圍繞在高寒母親的周圍不肯飛遠。
高寒母親小聲地說著什么,她一個人有問有答,喋喋不休地傾訴著,囑咐著,淚水洗刷著她飽經(jīng)滄桑的面頰。
忽然有一個嬰兒的哭聲響起來,高寒的母親回過頭去,蘇珂兒一身縞素,懷里抱著一個正在啼哭的嬰兒,旁邊是她淚流滿面的的父母。
蘇珂兒把懷里的嬰兒遞給愣在那里的高寒母親,她流著淚說:“媽媽,他叫高小寒,今天正好一百天,是您的孫子?!?/p>
高寒的母親把嬰兒緊貼在懷里,老淚縱橫,她抬頭看了看天說:“珂兒,要下雨了,我們回家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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